2014年10月26日星期日

獅子山黃幡與true inventiveness(雨傘運動札記十六,圖輯)


攝影:Schindler Leung
10月23日,星期四,十四位蜘蛛仔義士,在獅子山頭掛起那幅撼動人心的「我要真普選」巨幡。臉書瞬間被獅子山洗版,profile pix通通換成獅子頭;幾小時內,抗爭者由原本膠著糾結的心情,變成振奮和激動,全城沸騰,眼泛淚光。

感謝蜘蛛仔以一張黃幡,團結起香港人的力量。重寫了「獅子山下精神」之餘,也為我們帶來全新思考模式:爭取真普選的運動,與其限死在佔據區,不如遍地開花,將訊息傳到城市每個角落。多方包抄,令當權者更膽顫心驚。就如蜘蛛仔的聲明所言:「政府可以拆除獅子山上的標語,但任何地方,包括家中窗台、小店櫥窗、個人的背囊,甚至額頭,都可以掛起『我要真普選』五個大字。」

獅子山黃幡,肯定是訖今為止,整場運動裡最有力量、最iconic和最inspiring的藝術品;縱然掛幡者也許不認為自己在進行藝術活動。

我想起最近讀到的一段文字(大意):當設計或藝術品是在迫切狀態下催生而成時,會比純粹為討好產品消費者或博物館觀眾而生產的東西更有趣和可觀。這種藝術品,自有一種true inventiveness。獅子山黃幡正是如此的藝術品。

Banner,到處都有,但誰也沒想過掛在深具象徵意義的獅子山上。當大家只著重banner內的message時,蜘蛛仔卻看到banner的位置也是一種message。

創意,在這場雨傘運動裡的確舉足輕重。由一開始的堵路、擴散到銅旺中、用雨傘保鮮紙抗催淚彈、以卸貨用木卡板作路障並用竹棚水泥加固之類的策略性創意,以至佔據區的自修室、連儂牆、民主水馬、五星級廁所、紙摺雨傘、各式文字圖像創作等日常性創意,全都是true inventiveness的體現。

在這方面,雨傘抗爭者是大大超越了泛民。泛民搞了三十年民主抗爭,但運動模式多年不變(六四晚會唱了廿幾年的《自由花》、喊了廿幾年的口號,誰不厭倦?七一遊行更是齋行而已)。沒有創意的抗爭者,會令人懷疑他思想的靈活性;而沒有靈活性的人,領導龐大社會運動的能力成疑。雨傘一代的true inventiveness,因此特別教我期盼。

金鐘道,用作跨過馬路欄杆的臨時樓梯。以木板橫直交疊而成,壓力分布平均,
穩陣安全美觀,是運動早期的驚喜之作。
不過是雨傘、雨衣、保鮮紙,為何是「暴徒」?金鐘早期很搶眼的漫畫。
多少人在電視上看到這個畫面,而憤怒莫名?
和平和幽默是最大武器,創意亦然。
金鐘道被反佔中者掃場後,有建築工人用竹搭棚來當路障,但很快被拆。圖中此棚在演藝道。
干諾道天橋上種花。
立法會外的社區圖書館。
旺角彌敦道,聖法蘭西斯小教堂。
這也是個家。
周生生與傘。
連儂牆,政總最受歡迎「景點」。看著它由疏疏落落變成現在厚疊疊模樣,路過時每為此創作意念而激動。
添美道女廁。照顧肌膚的用品一應俱全,還分門別類。堪稱集體智慧型廁所。
不用解釋。
地鐵站,變了雨傘運動告示板。
關公出沒注意。
抗爭不忘自修,追逐理想不忘考好個試。這個自修室區,是雨傘運動最棒的創意。

「萬四蚊論」的謬誤與狼的醜陋(雨傘運動札記十五)


狼特首最近的「萬四蚊論」,聽得香港人個個心寒。原來在他眼中,「公民提名」很邪惡,會令香港陷入「萬劫不復」的福利主義。

雨傘運動以來,狼没接受過外媒的訪問,一接受,竟講出如此石破天驚的話。到底如此論點,是怎樣推出的?

答案:它是經過語言偽術和偽邏輯訓練者,才想得出。

首先,要assume全香港月入一萬四以下的低下階層,個個既自私又貪婪,是憎人富貴的無賴,所以一旦他們有權提名特首候選人,定必會為自己「搲」最盡的福利,懶理庫房無錢埋單,或富豪中產要抽多十倍稅。譬如,他們會要求政府每月派六千蚊、公屋租金長期半價、地鐵所有車程一律收兩蚊、老人金加到每月一萬......總之,著數會攞到盡,而特首候選人為乞討提名票,只好死死氣答應,最後社會政策嚴重向窮人傾斜,香港變成福利主義社會。

狼的偽邏輯,謬誤百出,驚嚇度十級。先不提「萬四蚊族是全港一半人口」這個基本事實的錯誤(月入萬四蚊以下人口是170多萬,佔在職人口的五成,非全港人口的一半),以及低下層是否一定無賴自私,且集中看邏輯問題。

一,按狼的邏輯,若窮人有提名權,會令香港陷入福利主義。窮人有「提名權」都如此嚴重,那麼有「投票權」,咪死得人?但人大的「袋住先」政改方案,不正是「一人一票」,窮人富人都可投票嗎?如此說來,人大框架豈不比「公民提名」更邪惡?需知道,取得提名票只需取悅小部分窮人,但取得選票卻要取悅所有窮人。依其邏輯,人大框架很危險,那我們還要不要袋住先呢?還是索性請阿爺刪去基本法附件裡「2017年特首可以由普選產生」字眼?

二,按狼的邏輯,「公民提名」,超邪惡。但追本溯源,香港人要求加入公民提名(或公民推薦)渠道,為的是讓那些難以在提委會四大界別取得足夠提名的人,也可獲參選資格,令特首普選成為「真普選」。那些有能力由四大界別拿到足夠提名的人,又何需使用此渠道?大可沿用舊法,找四大界別委員提名便成,又怎需要「巴結」窮人?

三,換句話,政策會否傾斜某個階層,投票權比提名權關鍵;不同政見人士是否有參選資格,提名權比投票權關鍵。狼卻刻意將這四件事交叉混合,令大眾聽來以是而非,居心叵測。

四,「萬四蚊論」聽起來好古怪,因為它是邏輯學上的「複合命題」,在論點裡摻雜了一些没證實的預設觀點。狼其中一個預設是:「傾斜窮人的福利主義,就是壞政策」。

政治學上,反對福利主義是右翼自由主義者的看法。它同時也是以前港英政府高官常常洗我們腦的說法。但「福利主義,是壞政策」,並非不證自明的真理。

回想當年狼參選,打正旗號幫助弱勢社群,在唐營聲勢高漲時,也靠何喜華等支持財富再分配人士力撐,才贏回一點分數;現在,狼卻打倒昨日的自己,視傾斜貧窮為罪惡。

這種行徑,已非純粹邏輯謬誤可解釋,而是涉及一個人的道德底線。

反口覆舌,見風轉舵,無所不用其極。為了留下來,他已沒有道德底線。

狼這次急轉舵,究其原因,是自己勢危了,於是事事順著主子,望動之以忠誠。京官早已言明,富豪是香港的經濟命脈,社會政策必須優待他們,讓他們繼續賺大錢,香港才能繼續「繁榮」。因此就算狼上任以來都走「民生疾苦」路線,也唯有不要臉地扭曲自己。

相比那些在阿爺要求下仍沉默是金對待「佔中」的富豪,狼的努力說話顯得特別醜陋。

一個說謊者,連圓謊也懶時,誠信便全然破產。再補鑊,說什麼「沒有經濟建樹的體育宗教界也有票」,只會越描越黑,得罪所有人。狼來了的故事,村民容忍牧童的兩次謊話後便拉倒。不知香港人還要容忍狼幾多次謊話,北京才願拉倒他?

相關報道: 紐約時報訪梁振英文章

2014年10月25日星期六

旺角的地踎風情及其他(雨傘運動札記十四)


在旺角這個場,一支咪、一個大聲公,幾條友,便可開壇。
關帝廟3.0版。位置約在彌敦道和山東街街口。
旺角道和彌敦道路口的關帝廟1.0版。已經不再存在。
馬路上,人們靜靜坐著,
用鐵線扭出雨傘心口針,送給同路人。。
地踎的旺角,也開始有人用黃絲帶砌心。
旺角式路障,古靈精怪。
佔領撐小店,用木塊做的巨大旺角小店地圖。
旺角式幽默。很喜歡右邊的漫畫。有雷氣。
郵桶上的光復香港鴻運宴。
旺角亞皆老街地鐵站上蓋,也蹲著抗爭者。好一個Mongkok style。
旺角這個場,由Day One開始已令很多人搲頭。它帶著江湖味、黑勢力味、煙草味、血腥味;此外還附送環迴立體聲粗口、正反兩方高分貝「疊聲」對陣、佔中各派勢力較量,以及對溫和「左膠」非常暴烈的、不遺餘力的聲討。

這些,都是乾淨純樸的金鐘所沒有或少有的,因此令不少斯文人卻步。我想這有點像住慣香港島的人,會不自覺地對九龍新界人有點輕蔑,嫌他們粗魯無禮唔夠文化;去慣金鐘佔據區的抗爭者,或多或少會有點看不起旺角的烏煙瘴氣。尤其上周五、六重佔旺角,雖然大部分在場者是和平的,但一些激進派(主要是黃洋達的熱血公民)和一些「鬼」(運動裡對內鬼的簡稱),刻意挑撥別人去衝擊防線,導致警察有藉口用了87枚催淚彈以來最大的暴力。街頭喋血,令那些一直堅持和平路線的抗爭者,更不欲到這個場,以免endorse或沾染了這股不清不楚的勢力。

不過,說句公道話,非劍拔弩張時(即大部分時候),旺角其實自有一種地踎風情,是其他佔據區找不到的。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其實各有千秋,但地踎文化率性過癮,特別討人歡喜。理性上,我覺得這裡是個火藥庫,容易擦槍走火,會令部分人對運動產生反感,有礙爭取民意;但我因港九新界都住勻,習染不少草根痞子氣,所以總不捨得旺角場就此告一段落。

這廿七天裡,我不時會在平靜的日子去「踩」旺角場。這兩晚放工後我都有去,見到它比上周喋血前竟然更熱鬧了:除了一貫的吹水小壇遍地開花外,還多了些斯文人在摺紙雨傘,和用幼鐵線扭雨傘心口針;「佔領撐小店」檔口規模大了,用幾塊舊木板標出旺角小店地圖;馬路上的帳篷和睡袋,亦遠多於周五被掃場之前(當然仍遠少於金鐘)。

我靜靜坐在彌敦道馬路中間的石壆位(我呢世人都無諗過會坐的地方),吸著清新的空氣(我呢世人都無諗過會無廢氣的地方),不禁慨嘆,這個場,真是和場內的關帝廟一樣──都是打不死、擁有無限復活之身。明明路障被掃蕩了,開路了,轉眼間,又佔回來。面積細了,但仍一絲不苟。俗些講句,道氣仲係度。

記憶所及,現在的關聖帝廟,是3.0版。1.0版時在旺角道路口,上周三早上我還去看望過,兩天後就因旺角道清場被毁;然後2.0版很快在佔據區另一端出現,但又很快被清走。到3.0版本,變成在山東街口,面向油麻地、跟聖法蘭西斯街頭小教堂兩相對望(有個照應?)。關公像則由1.0時立於神枱面,變成3.0版的藏於小木箱內;也許是為方便「走佬」而作的改良?但香燭、打火機、大幅畫像以至萬年青一應俱全,香火也鼎盛,絕對是神聖之所。有些信教的人會覺得加個廟(及教堂)在佔據區,不倫不類,但我偏偏最喜歡這座廟。因為它跟這個區,很匹配。

旺角打從一開始,已是市民自發佔回來的,所以一直標榜「沒有大會,只有群眾」。連學聯在此也沒地位,甚至是被聲討的左膠之一(今天更爆出學聯帳篷被移走當路障的新聞)。因沒有「莊」「閒」,黃的黑的藍的皇的,以至混水摸魚的各種勢力,在此大碰撞,非常朽鉸;但另一方面,正正因「沒有大會,只有群眾」,旺角場有種生氣勃勃的草根活力。人人都是主場,主動性強,反思能力高。

旺角場內的吹水小壇,我愛稱呼為「旺角版海德公園speaker's corners」。建設吹水小壇手續簡便:只要你有一支咪高峰、一個大聲公、幾條友(甚至沒咪也可,嗓子夠大也成),便可開個壇,圍個圈,談談國事家事雨傘事。其他人自然會慢慢加入圍觀,仿如幾十年前上環大笪地賣武,「伙記慢打鑼」的光景(不過當然沒有鑼了)。

十字路口的巨型藍白帳篷早已被清(變成警察站崗處),連這個象徵性的「大會」也沒有了,各個吹水小壇更見熱鬧。周四晚,我十一時去到佔據區,聽了一會毛孟靜主持的壇,之後便選了另一不知名女子主持的壇佇足。圍圈者雖然只是廿多個人,但氣氛極佳,人人都很有發言意欲,主持人好幾次因時間太晚想收壇(以免噪音影響居民),但都因舉手者眾,欲罷不能。

發言的人,老中青都有。有些侃侃而談928食催淚彈的親身經歷,有些詳述旺角佔據區與反佔中惡人的幾場對峙,有些則純粹想抒發雨傘運動發生以來的個人感受。我特別記得一位挽著袋KFC炸鷄和公文袋的斯文男士的話。他說(大意):「每天在旺角上班下班,由最初作旁觀者,到現在自覺是其中一份子。我發現,呢度D人,個個都好似食咗藥咁。佢地好願意俾警棍扑。而我慢慢也都好似食咗藥咁,好希望俾警棍扑的是我......有些人,嫌佔領阻著他們搵食。但搵食搵咗幾十年,仲唔夠呀?.....我成世人都無乜建樹,依家正好做D嘢。」

一個普通的旺角打工仔,竟說出如此哲學豪語。原來,一場雨傘運動,何止撼動了狼政府和北京?它同時撼動著每個路過者的心。看著九千幾人冒著被打被捕之險都要義無反顧重佔馬路,最冷血的路過者都被迫反問自己:做了幾十年人,搵了幾十年食,到底我的人生所為何事?

旺角這個場,人們來自五湖四海,展示地踎風情,也披露人生閱歷。或許這才是它最動人之處?作為哲學愛好者,我真的期望,雨傘運動除了為我們帶來真普選,也令越來越多人反思自身生命,令民主運動昇華成主體覺醒運動。

2014年10月21日星期二

外部勢力與內部勢力(雨傘抗爭札記十三)

雨傘運動的力量,來自全香港市民,非關外部勢力。
北京中央一次又一次,說這場運動背後有外國和外部勢力。牆頭草政客,鑑貌辨色,忙不迭在議會裡動議,調查雨傘運動的幕後組織和資金來源。

剛過去的周日,學聯和政府對話的前兩天,狼也緊跟路線,主動走上亞視英文節目《時事縱橫》,聲稱這場運動背後,肯定有「external forces」在作怪。他說:「There are external forces, yes, from different countries in different parts of the world.」不過主持人問證據何在,是哪個國家時,狼卻支吾以對。

其實這場運動,我肯肯定是有外力的。典範例子,莫過於海富中心的老麥。貨真價實的美國速食大商號,竟然在四周馬路全被封鎖的情況下,依舊二十四小時提供熱食,而且據說連地區高層都落場幫手賣包。抗爭者在馬路上餐風露宿,體溫下降,本來難以久撐,但就因為有老麥,每朝醒來只需行幾步,便可歎一個早晨全餐,薯餅加上熱呼呼的咖啡、奶茶或熱朱,令人即時全身暖洋洋,精神百倍,可以繼續堅守下去。這肯肯定是美帝支援佔中運動的鐵證!

另一中堅外力,當然是美國人朱克柏格發明的面書。這個全中國十三億人口都無權在正常情況下使用的邪惡社交網絡,本來就是近年多次顏色革命的「黑手」,是共黨眼中針。這次運動開始以來,面書小朱面對香港人所開設的各式各樣支持運動專頁,既不審查,也不刪貼,令參與者隨時隨地可以分享文章新聞、討論交流對策,這不就肯肯定就是整個雨傘運動的外部幕後大腦嗎?

以上種種,當然是遊戲文章。論網絡server,論食物營養,external forces存在,證據確鑿;但論物資結集,論運動組織分工,論被警亂扑頭仍堅守街頭的決心等等運動得以延續的要素,卻是百分百「內部勢力」。你我他,各盡所能,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參與,正是這場運動感人之處。

也有腦筋有問題者指斥,佔中學生是收了外部勢力的錢,才會長期留守。其實這真是「外力論」最笑大人個口的觀點。 試問,一場如此浩瀚龐大、全民參與的民主抗爭運動 ,如何可以由錢之類的external forces推得動?

根據物理原理,在一個有摩擦力的現實世界裡,任何靠外力而非內力去推動的東西,一旦外力停頓,它也隨之停頓。譬如,金鐘道上的囗罩黨,旺角的反佔中黑勢力,蘋果大樓下的外省大媽,他們都是「吹雞開工,夠鐘收工;外力(薪水)一停,齊停發功」。正所謂,這次第,怎一個「錢」字了得?

可見,外力不可恃。就算是靠最強勁的外力(金錢)去推動,出來的效果也只是一、兩個小時貨色。但雨傘運動,至今已廿四天,投入運動者數以萬計,若說這是以錢堆砌出來的成果,則這條數,連美帝見到都怕怕吧!

無論是物理學、政治學或心理學,真正強大的,一定是發自自身的內在力量。雨傘運動的參加者,胸懷裡沒有一點私心,他們一不為錢,二不為名,三不為權,四不為威,為的是什麼?是整個香港的福祉矣。總是以錢度人者,乃因自己只能用錢去指使人,無法以理服人,以理想感召人。夏蟲不可以語冰,麻雀焉知鴻鵠之志?他們又怎能理解,世上原來有內在道德呼喚這回事,是壓根兒不受外力的利誘或打壓所左右?

2014年10月18日星期六

請小心,狼的圈套(雨傘抗爭札記十二)

勿忘雨傘運動最高原則:和平、非暴力。
這是一個容得下自修室的抗爭運動。
10月18日,星期六,抗爭進入第廿一日。

昨晚,旺角剛重開的馬路上,爆發了9.28以來最大規模的民眾奪路衝突,警方聲稱,高峰期有九千人堵路。我不在現場,只能看電視。被民眾團團圍住的警察,已到崩潰邊緣,噴椒不在話下,更發狠用警棍狂打示威者。一位有去現場的朋友在whatsapp說:「警察雖有棍有椒,但永遠不會多過市民,只要一萬人衝出馬路抗爭,他們就沒辦法......我體諒警察。」

的確,這廿一天,我們見到警方濫用胡椒和催淚彈、在旺角縱容黑勢力、在金鐘道「迎接」口罩黨做清障先鋒、在龍和黑暗角落圍毆被補者......我們對香港警察的專業性,已到極度懷疑和失望地步,但平心而論,警察絕大部分時候都依法執法。他們和抗爭者成了對立兩端,只因職責所在。真正要為問題負責的,是那個「擺警察上枱」的狼。是他的龜縮、冷漠,令政治問題,無法由政治解決。若我們忘記了這點,將警察當作出氣袋,視他們為仇敵,拼命用惡言羞辱他們,用暴力衝擊他們,則我們不單負了「和平非暴力」的運動初衷,更會墜入了狼的圈套。

狼的圈套是:煽動、挑撥,激起你心裡暴戾的動物性。

周四晚,狼說重啟對話,又說:「對話還對話,清場還清場。」大家還在揣摩這是什麼語言偽術,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於翌日凌晨用行動闡釋莫測高深對聯的意思:話是會對的,場卻要先掃。

全世界都知,對話前強行清場,只會觸動抗爭者神經,令局勢火上加油,智商極高的狼特,焉會不懂?他是擺明車馬,借清場之舉,激化民憤,強化民警對立,挑動民眾衝擊的情緒(如旺角昨夜)。這樣,就可以用「暴民」來label抗爭者,令民意離棄雨傘運動。之後再挾民意掃走政總所有留守者,那麼對話也再沒必要了。

學聯在聲明裡經常強調「政治問題,政治解決」,我覺得很有遠見。狼,越來越肆無忌憚,想令局面變成「政治問題,搵差佬解決、擺差佬上枱」。我懇請今晚打算落旺角的朋友,當你見到警察便無名火起三丈,很想響應旁人號召去衝擊防線時,請你三思。請勿忘初衷,謹記忍耐、和平、非暴力才是這場運動的最高原則。

狼之居心,請大家明鑑。

2014年10月16日星期四

親身去政總看看吧,你便會「放心」(雨傘抗爭札記十一)

14日晚,十時半,統一中心前。
同一時間,有人選擇去衝龍和道,也有人留守樂禮街的警察防線。
由戴耀廷宣布提早佔中、928全民堵路開始,到如今雨傘運動進入第十九日,一直都有人從宏觀、實際的角度提出質疑:「長時間佔據馬路有乜用?這樣搞對抗,只會激怒中央」、「北京是不會在脅迫下就範,給香港人真民主的,大家要知道北京的底線在哪」、「這場運動,動機是好的,但它沒大會、沒領袖,長此下去肯定被激進派騎劫,失控變成暴亂。亂了中央就有藉口,犧牲兩制,以保一國,這是香港人無法承受的代價!」

最近,持類似以上「抗爭必敗」、「勿越底線」論點的,有立法會主席曾鈺成和學者沈旭暉。面書上,分享相關文章的人不少。我想除了因為文章內容詳盡,也因見解引起不少人的共鳴和擔憂之情。如沈旭暉調侃練乙錚之言:「我真的很不放心。」

其實,對於口裡說「不放心」,實質繞起手作壁上觀、不試圖運用自己影響力去敦促政府處理危機的所謂「務實派」,我打心底裡藐視。但我也不會因人廢言。誠然,絕大部分我認識的朋友現在都感到很心焦和困惱,猜不透這場史無前例的抗爭運動會駛向何方向(或懷疑它是否有方向),得到何成果,以及應該如何冷靜退場,而不讓北京有「收權」的口實。尤其14日夜晚至15日凌晨,發生示威者衝擊龍和道隧道,不少只在電視機前看運動的人或會覺得,雨傘運動已有激進傾向。

若你有這想法,我懇請你親身去政總夏愨道走一轉,跟留守者談談天。因為唯有來到現場,你才會獲得較全面觀感,對運動有更細節性的了解。過去幾天,我都有到金鐘佔據區留宿,並近距離觀察運動細節。而我所看到的,絕不是「走向激進」。

以我所見,大部分金鐘留守者,很硬頸,不言撤,但都冷靜理智,會權衡各種因素。最重要的是,14日晚,他們很多都選擇不去龍和道衝擊馬路。

這其中的差異,也許要由我所見到的運動兩大派別說起。參與者中,確有一部分人認為越是向政府讓步,只會令政府越快清場。他們相信必須不斷衝擊警察防線,佔回失去了的「邊疆」,才有籌碼迫政府對話,所以他們常主張在「邊疆」馬路多建路障。我且稱他們為「衝擊派」。但直至目前,衝擊派並非主流。

我在佔據現場親眼見過一個「奇妙」場景,或可為此觀點作註腳。14日晚,十時許,一批示威者響應「高登」網上號召去衝擊龍和道,遇到警方以胡椒招待。這時在夏愨道大台上的主持邵家臻,宣稱龍和道警方出動了催淚彈(後來才發現是流料。其時我正在樂禮街拍照,收到一位不在場的記者朋友的whatsapp,問我龍和道那邊情況,我便由樂禮街行到干諾道中天橋,遙觀形勢。

在橋上待了一會,突然有名神色緊張男子從遠處疾走過來,用大聲公向橋上人重複號召:「大家快D過去龍和道增援,唔好淨係喺度睇嘞!龍和失守,夏愨都好快玩完!」

男子喊得聲嘶力竭,不過橋上沒人理他(因想去衝的人,不用他號召已去了)。他一邊喊一邊繼續走,而在他身後六、七呎則跟著一位男孩。男子每喊完話,這男孩便跟著用很低很細但堅定的聲線說:「請大家過濾接收到的訊息,請大家過濾接收到的訊息!」可以肯定,男孩不是學聯的人,因學聯當時已在面書號召大家帶物資去龍和聲援。他是純粹以個人義工身份,提醒大家不用理會自己不認同的號召。

這個場景,很搞笑吧?前一人叫你去衝,後一人叫你咪理要諗清,玩咩?但這正正反映了運動特點:大家各自按自己理念行事。會場裡,的確貼了很多「慎防左膠」的招紙,看來好像人人都很激。當晚,也的確有幾百人響應號召衝龍和道(並於大約十一時佔據了隧道)。但請不要忘記,同一時間還有很多人選擇留在夏愨道和干諾道天橋休息,或在樂禮街(統一中心)防線前安靜留守。(事實上,若不是邵家臻搞錯,誤稱警方出催淚彈,我相信衝龍和道的人,會少得多)電視新聞不會報道安靜的一群,但他們可說是金鐘佔據區主體。

15日凌晨近四時半,添馬公園的警察封鎖線,異常鬼魅。
沒有大會,的確令人頭痛。但若說沒大會就一定走向激進,卻暫不是實情。這場運動很特別,它是尖端資訊科技、古老部落式溝通,以及高知識水平的奇妙結合。14日晚,我列席佔據區某義工會議,便見識了運動的運作方式。會議討論的議題是:應否在某邊陲位置建路障。結果,這單一議題,斷斷續續討論了兩、三小時!除了因為要等物資站的人開完會過來再傾,還因每次參與討論的人都不同(會議是站在馬路上進行的,人人可加入),每次大家都會耐心讓新加入者講出他的想法。

這種開會法,其實是很累人的決策方式,但在場者卻義無反顧採用它,讓每個人的想法都得到尊重。運動的決策被拖得很慢,卻保證了每個行動都經過反覆思量。這是笨方法,卻同時令運動不會走向偏激。親身體會後,我對這些年輕人真是肅然起敬。我也相信,只要參與運動的人數保持夠多(多人可溝淡激進的提議),這場運動應可一路沉著應戰下去,而不會被騎劫,失控變成暴亂。

今天下午,狼英政府突宣布又打算對話了。如果政府這次能夠抓緊時機,給點誠意,而不是如上次般只在拖延時間的話,我想這場運動還是有可能有個不壞結局的。

相關文章:
練乙錚說:「我很放心」(文:盧曼思)
不中聽的話:如何以國際關係現實主義閱讀「佔領中環」之後(文:沈旭暉)
紐約時報中文版訪曾鈺成(文:張潔平)

2014年10月13日星期一

中立(雨傘抗爭札記十)


雨傘運動以來,「我是中立的」成了不少人的口頭禪。中立者宣稱,自己没有既定立場,不會偏幫哪一方,只想事情有個好結局。

然而,從來只聽說有國家因害怕戰火而宣稱自己為「中立國」,卻沒聽說過世上有所謂「中立人」。

人天生會思考,會判斷,所以必然會有立場。能夠擁有立場,是生而為人的驕傲。

立場不一定堅定,更不一定正確;或許要花時間疏理,或許會中途變卦,但卻一定有。

當然,世上也有「沒有立場,就是我的立場」的犬儒者,或厭惡動腦筋而自動扯白旗放棄立場的不問世事者。此外也有好些社會賢達,總是正反陣營各打五十大板,美其名平衡各方意見,實為消弭自己的立場。但這三類無立場的中立者,畢竟只佔少數。

大部分宣稱中立的人,其實心裡是有立場的,只因各種原因,扮演「中立人」。

原因之一,是久經訓練而成的生活慣性。長期以來,這個小島所推崇的處世態度,是明哲保身,盡量避免惹禍上身。成長於禍亂、極珍視平安的父輩祖輩,從我們聽得懂人話以來,便不斷叮囑:「勿作出頭鳥」、「沉默是金」、「安守本份」。潛移默化下,這種思想已蝕入骨子裡,不少香港人無須思索,已像條件反射般慣性奉行如下處世規矩:「在別人表態之前,千萬不要表態;別人已經表態後,也不要急著表態。」

不作表態,隱去立場,久而久之,便被朋友同事視為「與人為善,從不傷和氣」的好人。但有了「好人」標籤,就要按他人的expectation來活,更不好意思表達反對意見。雨傘運動的第十五天,一位在學校工作的朋友便在面書寫道:「我心中早有立場,但因為公務和與人為善而扮中立,良心常被責備。」看了心裡難受,回應他:「不妨溫文地告訴別人自己的立場?」,但原來他早已試過,「反彈力超越想像,溫文有禮,最後都會面紅耳赤收場,試過兩次怕怕......」

人畢竟不是國家不是死物,不可能長期壓抑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但政治立場的交流,永遠像短兵雙接的戰爭。很多人縱然不想再保持沉默,不想再埋沒良知,但礙於現實,只能谷住條氣,隨時谷出情緒病。

或許只能仿效王家衛電影,各自找個樹洞透露秘密?

我相信,一個有民主政制的社會,更能容納不同政見,因為大家口水戰之後,都會順服於選舉結果。那麼當有一天,每個香港人都不用將政見收收埋埋扮客氣時,我想我們就應該距真民主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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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隊(及佔中)

2014年10月12日星期日

狼英上廣州的理由(雨傘抗爭札記九)


10月12日,星期日,雨傘運動進入第十五天。

在全無預警下,林鄭周四晚將對話之門「嘭」一聲關上。當大家仍在猜測叫停對話的原因,是跟梁振英被澳媒揭發收受UGL巨額回佣有關,還是跟他狡詐的本性有關(同意對話只為拖延時間),另一邊廂,政府原來已安排好一眾高官自星期六晚開始到廣州三天,出席泛珠三角論壇。

全個香港風頭火勢,最高領導人竟然拉大隊離港(林鄭周六晚起程,周日晚回港,狼英周日晚起程,周一晚回港),任由處於膠著狀態的抗爭運動,自生自滅。一般人的推理:狼英離港時,署理特首因不願背上悪名,相信不會採清場行動,所以可以預計,由現在直至周一晚佔據區應該很安全。

由是,運動的氣氛由周四的急風驟雨,變成異樣的寧靜。但這寧靜更令人覺詭異,怕會是暴風雨前夕的徵兆。

照說,一個正常的政府首長,絕不會在社會隨時可能變成「儼如無政府主義狀況」(狼英自己的用語)之時,繼續出訪活動。狼英堅持上廣州,大家都猜,是要面聖領旨。但領旨之外,我還想到另一答案

其實,狼英自己從來都不相信佔據區的示威者,會搞亂香港。所以他深信行開一兩天,無問題。他早已發現,運動的參與者,有禮貌、有秩序,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菩薩心腸。充其量只會用雨傘、口罩和保鮮紙「三寶」作武器,有時為了探索抗爭的各種可能,也會在馬路上打乒乓、拜關帝、唱唱生日歌之類。就算他們在政總外搭起帳篷,都會將地方打點得井井有條,一般情況下,也不會衝擊警方。當然,狼英尤其清楚的是,只要他不指示愛字頭、黑字頭的惡霸對佔據區人士進行挑釁、搗亂、踩場等暴行,雨傘運動其實太平過太平。

不過,如此答案,未免把狼英想像得太有良知,不連戲。所以我又想到另一個答案

狼英從來不打算真對話,之前只是拖延時間,讓運動自己消耗,同時天天挑撥大眾對堵路的不滿情緒,讓民眾互鬥,他坐收漁人利。而這次撇下香港不管,倒履出城,全因擔心自己烏紗不保。UGL醜聞的爆料人,選擇向中國通記者爆料,可見其身份極可能是某些想梁倒台的北京人士,用己心度人的狼英,當然極擔心爆料人向阿爺數臭自己,因此這幾天魂不附體,更不敢向公眾露面,又怕林鄭負責對話攞盡彩。到周四午,學聨公布新一輪不合作運動,他終於找到托詞,取消對話。然後,向外公布官員上廣州,實情是想去摸清中央官員的底,探聽習總對他的醜聞採什麼立場。

這個答案,沒什麼幕後消息,不知有幾多屬實,但肯定百分百「配合」狼英性格。

陰險,自私,無情,一切在他手中都只是手段(包括「父女親情」都是用來粉飾形象的手段),毫不在乎香港,只在乎自己。狼英深知,香港越亂,他越有機可乘。所以,他覺得在非常時期離港並沒問題。而離港前,他當然也不會和黑字頭、愛字頭打招呼,叫他們暫時停手了。有這個必要嗎?沒有。因為,若然星期日或一,雨傘運動被黑勢力大肆搗亂,防暴警不得不再次出動,導致人命傷亡時,被質問的狼英可以大條道理說:「這完全是警方作的決定。」然後,嘴角浮起一個陰冷的笑。(寫於星期日凌晨,修改於星期日中午,看完TVB《講清講楚》梁振英專訪後)

2014年10月9日星期四

讓而不撤,會是出路嗎?(雨傘抗爭札記八)

10月8日晚,空蕩蕩的金鐘道。
10月8日星期三,雨傘運動進入第十一日。

早上聽港台節目《千禧年代》,致電節目的市民,怨氣沸騰到極點。他們大多認為學生堵路多天,交通樞紐被切斷,造成嚴重阻塞。學生返學大塞車,好慘;運貨司機花大量時間兜路和搬貨上落,苦不堪言;小巴的士司機生意大受影響,無天理;人人掛住佔中沒空閒沒心機外出,商舖食肆生意急跌無錢交租,很悽涼.....結論是:「學生好自私!」

我能理解這些市民痛苦的心情,但學生卻絕對不是自私的。(所謂自私,是只為一己之私利而妄顧他人福祉,但留守者何曾有「私利」?他們堵路,不會有糧出,不會撈得政治資本,不會人氣高升,不會名成利就,反而隨時要準備吃胡椒霧和催淚彈,還要犠牲溫習、睡覺的時間。學生堵路,是無私奉獻才對。為了整個香港的利益,唯有以身犯險堵路,希望以此為籌碼迫使政府聆聽民意,進行對話。要說自私,那個不認真回應市民訴求的狼英才最自私。狼英對香港人無愛無憐憫,是陰險小人,只愛自己,只關心自己的表現能否得中央歡心。)但堵路確會對日常生活造成不便,因此使用這抗爭手法時,必需得到大部分民眾理解認同,才有其「合理性」。此「合理性」,在抗爭初期是存在的,但隨著局勢進入膠著階段,人們懷疑堵路或無了期,民心或會漸漸轉向。抗爭者必須思索如何調整策略,以贏回市民大眾的支持。

學生在未有成果前,絕不應撤,這點我同意。市民的支持一個不能少,這點我也同意。兩個對立面,如何找平衡點?能有平衡點嗎?

我想還是可以有中間著墨之處。譬如:「讓而不撤」。

事實上,抗爭者本周已開始作出一些讓的舉動,譬如星期一,在政總東翼二樓讓出兩呎通道,讓三千公務員順利上下班。而留守特首辦外的人亦已不多,開通添華道相信是遲早的事。

普羅市民最不滿主幹道被封,尤其是金鐘道。那麼能否讓出金鐘道西行車線及電車路?因為只要開通西行線,作雙程行車,即可大大疏通車流,巴士也可使用紅棉路上半山,減低中環車流壓力。

這幾天晚上,我特意去金鐘道看。因為人們都集中在夏愨道和干諾道中天橋集會,金鐘道空無一人。其實最初在金鐘道設路障,是因為清場聲甚囂塵上。市民為防警車長驅直進而架起路障,作保命之用,是合理之舉。但現在氣氛已緩和,或許學聯是時候討論金鐘道路障去留問題。
黑色房車在空曠無人的金鐘道上緩緩前行,氣氛有點詭異。
今晚在政總逛了一會後,又過來金鐘道看看。見到守路障的義工,我搭訕問道:「有無諗過讓出半邊金鐘道,減少市民怨憤?」一臉稚氣的男孩,猶豫地回答:「有諗架......唔......要等阿頭決定......」這時,剛好有一輛私家車駛到路障前。原來司機想進入佔據區的停車場。義工二話不說,便放行了。

黑色房車,在空曠無人的金鐘道上緩緩前行,氣氛有點詭異。前方的中銀大廈,閃耀著白光。

未來兩三天,將是民意倒戈與否的關鍵時刻。「讓而不撤」,會是雨傘運動的出路嗎?

衷心期望學聯、學民和三子,繼續沉著應戰,勿忘雨傘運動的力量,來自全民齊心撐。

2014年10月7日星期二

規勸雞蛋撤退?(雨傘抗爭札記七)


雨傘抗爭第十日。

上星期六開始,社會各界有威望人士(包括八大校長、前終院首席法官李國能)陸續開口勸撤,「清場在即」氣氛瀰漫。我不懷疑大部分勸撤者是真心愛錫學生,不想流血收場。但若只苦口婆心規勸雞蛋這一方退,卻不同時聲討高牆那方種種令人髮指行為,不敦促高牆加快對話,這些說話和聲明,其實擲地無聲,也沒盡到應盡的社會責任。

目現為止,我見過最「負責任」的聲明,是由退休高官王永平和前大律師公會主席陳景生等牽頭的「致香港人重要聲明」。(聲明內容)聲明有三點,第二點是「促兩方盡快展開對話」,而最特別的是,全個聲明沒出提過「撤」,只請示威者「勿忘初衷」,不要偏離和平非暴力原則。(聯署者包括浸會傳理學院助理教授杜耀明。當年正是杜老師教曉我中國流亡詩人北島的《回答》。)聲明的立場和用詞,有理有節,相信是因為草擬者真的有到現場觀察了解,而非「離地」說堂皇勸言,難助事情推展。

事實上,在這次運動裡,以往香港人所相信的那套「先撤,後談」抗爭手法,已被年輕一代徹底唾棄。旺角佔據區危如累卵(留守者正正是卵,即雞蛋),總有人死守;政總早上冷清清,入夜又總有很多人回來守護。此中透著鋼鐵般的頑強意志。而這種對不撤的堅持,並非因為他們盲目地熱血,為堵路而堵路,而是因為他們已看透政府的把戲。留守者知道一旦撤走,手上沒有了談判籌碼,政府一定立時反口,不再回應民眾訴求。這其實是年輕人根據回歸十七年來歷次抗爭的成敗,所總結出的教訓。回看特區抗爭史,最成功一次,肯定是反國教一役。成功原因?你知我知,正是不撤退,撐到底。

不撤,不一定成功,但撤,一定就此game over。在這一點上,年輕人的政治智慧,可能比其他港人更強。

或曰,長時間堵路,嚴重影響日常生活,學生好應該「見好就收」(這也是最常見的、同情運動者的意見)。如這是你的心聲,請你權衡一下:是短時間生活的便利重要,還是成功迫使政府落實真普選,此後可長期以選票促使議會和政府建立不傾斜大財團和地產商,以民為本的美善社會重要?只差一步便成事,現在「收」的話,肯定見不到「好」。或曰,有些小商戶因堵路而有倒閉或生計危機,「爭民主很好,但要其他人犧牲就唔啱」。如這是你的心聲,請身體力行,這幾天多支持佔據區一帶的小店!其實小店一向艱苦經營,因為舖租貴,大家又慣性在連鎖店購物;前者一時三刻改變不了,但後者是大家即時可以改變的「壞習慣」。

到過政總現場的人都知道,那兒最常出現的文字口號之一是:「勿忘初衷」。初衷是什麼?是爭取真普選。學生是固執的,卻同時是擇善的。主動權現在是在政府手上。只要政府願意落實對話,釋出善意,向撤回爛方案、重啟五步曲方向走,抗爭者不需你勸,也自會離開,歸還馬路給市民。

相關文章:
「致香港人重要聲明」全文及聯署者
為何有人堅持不撤?(文:王永平)
給所有中間傳話的社會賢達及站在十字路口的成年人(文: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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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5日星期日

和朋友談這一場運動(雨傘抗爭札記六)


10月5日晚,中環夏愨道上。
今日黃昏,有消息指最激的旺角區決定撤,返回金鐘,後證是流言。

其實很希望撤是真的,因為撤離影響民生最甚和挑釁性最烈的區域,可團結起力量,更重要是不再給反佔中暴徒有機可乘。雖然證實是流言,但睌上最新消息是學聯已展開和政府進行對談的籌備工作,另外政總東翼二樓出入口已可通行,事情總算有吋進。

想起昨夜在政總,跟任職主流媒體的朋友在whatsapp上討論運動情況。自認是「左膠」的她,很擔心晚上會出事。她對這場運動沒有領袖很不以為然,認為無大會,導致參加者常和工作人員嗌交(因為不讓他們衝),網上訊息又混亂。她在佔據區現場採訪時,還偷聽到有激進參加者期望流血......

但我勸她不要太悲觀。雨傘運動其實是一種全新的抗爭模式,去中心化,同時又有一張龐大的(互聯)網牢牢團結著大家。各自行動,同時又集思廣益。

三子和學聯,不是統帥,反而有點像顧問(consultant),他們給意見,大家不一定聽,只作參考。總之,我們這些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已不可能再用舊有那套logic去理解這場運動。

佔中以來,有很多人批評「佔中三子」卸責和賴皮,開了個頭後,卻說控制不了群眾。但以我這幾天所見,卻覺得三子並非卸責,而是有智慧和願意忍辱負重的表現。他們很清楚,並非人人聽從他們「支笛」(每到三子發言,很多人並不鼓掌),若他們擺出強領導的姿態,只會弄巧反拙,參加者更不願聽他們的,到往後再想調較運動方向便難了。

願意自認不濟,不為自己的光環和名聲,故作領袖之態,是很不容易的。不過,懂得三子苦心的人,恐怕不多。(10月5日晚,寫於政總現場)

「三千公僕無法上班」是否實情?(雨傘抗爭札記五)

10月5日凌晨的政總。
雨傘抗爭第八天。

昨天,連續有幾個接近消息人士或機構(羅致光、李慧琼、新聞行政人員協會等)發出緊急呼籲,叫在場人士撤離,否則政府誓必暴力清場。風聲鶴唳,同情雨傘運動者憂形於色,但晚上抵現場者(包括我),甫出港鐵站,已相當肯定這夜不可能清場:整條夏愨道全部迫爆,人潮如恒河沙數;若沿人潮龜速過海富天橋,至少要「蓮步」走十分鐘;望向灣仔和中環兩邊,黑壓壓的人影沒盡頭。在現場的人,數以萬計,除非政府狠毒到用直升機射催淚彈,否則軍裝警察根本找不到空位入場。人數,是運動的最大籌碼。

這幾天,熱愛香港、關心香港命運的人都在問:「點收科?」

我贊同學聯應抓緊機會,和政府對話(學聯在這次抗爭中的表現得體,值得一讚,既沒負在場者,也顧全大局),但前提是政府要誠實、誠懇面對市民。政府若繼續以謊言來抹黑示威者,只會令參與抗爭的學子更生氣,更局面更難化解。

梁振英的最新一款大話,是周六的電視講話。他說:「昨日,部分示威人士圍堵政府總部和特首辦,阻塞所有出入口,導致三千名政府人員無法上班」,又發出最後通牒,「現在最逼切的,是在後日星期一,政府總部的出入通道必須恢復暢通,三千名政府人員可以順利上班,服務市民......」,否則「政府和警方有責任和決心採取一切必須的行動,恢復社會秩序」。

星期一的情況,無人能預測,但上星期五,政總真的被圍得密不透風,公務員全然無法進入政總嗎?我問過熟悉政總出入口情況的朋友,說法卻有出入。

朋友說,政總的東西翼大樓(即「門常開」)內是相通的。被示威者堵塞的是東翼二樓(走過海富天橋後,轉右手面的入口),但東西翼還有其他入口,譬如在添馬公園i -Bakery旁,有一個類似後門的出入口。據朋友說,佔中多日來,此入口並沒被堵塞。(另有人說,這入口已被行政署封了。待查。)上周五早上八時半,當政府突然宣布關閉政總時,這位朋友的幾位在政總上班的朋友,早已順利回到辦公室。

你可能會問,當天TVB電視新聞畫面,不是有很多無法進入政總的人,在外面鼓譟嗎?但已有人在網上指出,在政總外排隊「等上班」的人,有些並不是公務員,而是「老臨」(臨時演員)。
TVB新聞裡出現的「在政總上班人士」,實為臨時演員。
照片中左二站立者,是該臨時演員黃海權。
他名為黃海權,是電視電影行內很多人認識的「老臨」。綜合各種訊息,星期五早上八時半的情況應該是:一些受薪的「老臨」,他們在政總前上演「大龍鳳」電影,又哭又鬧;一些真的公務員待在東翼二樓等入政總,另一些真的公務員,則早已安坐辦公桌(政總實施彈性上班時間,由0830至0915不等)。已有在政總返工的人在面書指出此事,可惜因為香港人太依賴免費電視的新聞資訊,不少人至今仍相信「政總出入口全部被堵」是事實。

狼英講大話,不是第一次,以前有「我無講過出動防暴警和催淚彈」、「我無僭建」,近來他和他政府的著名大話有:「催淚彈對人體完全無害」、「救援服務已大受影響」、「警方由金鐘坐地鐵用了一小時才到旺角」等。可能,你已聽到麻木了。但想想我們的下一代,在顛倒是非的環境成長,潛移默化,將會變成怎樣的人?無論你是否贊同雨傘運動,都懇請你明辨是非,仔細分析特首和政府官員所講的是否實情,才好作判斷。(補充:今日政總東翼二樓的入口,已可由海富天橋進入。資訊來自今日的政府跨部門記者會。)

相關影片:
http://hk.apple.nextmedia.com/realtime/news/20141003/52973573

2014年10月4日星期六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雨傘抗爭札記四)

9月30日,旺角佔據區主台。曾經是如此安寧。
9月30日,旺角佔據區,彌敦道某小講壇。
大笪地風格,配合旺角地區特色。惜此情也許不再。
卑鄙,果然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我曾經以為,北島這首詩,只適用於某卑鄙國度。但自從昨天,我看見香港警察竟然任由數以百計黑幫份子,肆無忌憚地挑釁、圍攻、毆打、非禮那些和平非暴力的佔據區人士,卻只冷眼旁觀,兼最後「護送」施暴者離開,我終於知道,它也適用於香港。詩歌其實從來不止是一種象徵。它有時是在描述真真實實的世界。

今天我打開「香港警務署」網頁,按入「警隊抱負、目標及價值觀」一欄,見到警隊列出的目標:

維護法紀
•維持治安
•防止及偵破罪案
•保障市民生命財產
•與市民大眾及其他機構維持緊密合作和聯繫
•凡事悉力以赴,力求做得最好
•維持市民對警隊的信心

還有以下價值觀:
正直及誠實的品格
•尊重市民及警隊成員的個人權利
•以公正、無私和體諒的態度去處事和對人
•承擔責任及接受問責
•專業精神
•致力提供優質服務達至精益求精
•盡量配合環境的轉變
•對內、對外均維持有效的溝通

曾經,我真心相信香港警察是愛護善良的市民百姓的。當我行使和平集會權利時,只要夠乖,舉起手、不反抗、不攻擊,警察是會以體諒態度,盡力保障我生命安全。

但自從9月28日,一切都變了。警察變了欺善怕惡的「技安」。你越善良,他越欺凌你。胡椒噴霧對準你眼來射,慌死你唔夠痛。催淚彈啪啪啪像放煙花,唔喊死你都嚇死你。

善良與和平,不再是通行證。相反,只要你夠惡、夠賤、夠下流,就可以在警察面前通行無阻。

當然,首先你要是貨真價實的卑鄙材料。你要懂得起飛腳,用撩陰腿去攻別人最脆弱的下體。你又要夠無恥,懂得如何在人多擠迫的佔據區裡,將咸臭的身體竄進穿著短褲的年輕女學生的兩條腿之間,然後雙手用力攬著其小腿,肆意非禮她。此外,你還要夠喪盡天良,狼心狗肺,揮拳打不還拖的佔中者時,毫絲歉疚感也沒有。總之你若是一個正牌爛仔,打砸搶淫面不改容的話,你便可以得到警察發給你的通行證。在佔據區瘋狂犯罪後,你拍拍屁股,便可離開。

今日,保安局局長黎棟國在記者會上言之鑿鑿,警方執法不偏不倚,警方縱容黑社會的指控是完全捏造。行政局召集人林煥光則説,指警方刻意勾結黑幫,是匪夷所思。我不知道,跟這兩位政府高層是否活在兩個平行空間?抑或他們知道,實情是有更上級的人和黑幫勾結,所以警方只能吃死貓?電視上、臉書上、網媒上,鐵證如山,有影片有相片有當事人的文字紀錄,兩位難道沒看過?

旺角、銅鑼灣昨天的一幕幕,比催淚彈更催淚,稍有良知的人,皆心痛不已。我只希望,北島的詩裡另一句不會那麼快成為事實就好了:「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回答》)。

關影片(這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https://www.facebook.com/linrixi/posts/703038703121471?fref=nf

2014年10月3日星期五

感動藏在細節裡(雨傘抗爭札記三,圖文歡迎廣傳)


9月28日,金鐘廊下。外面催淚彈狂飛,躲進來的人們,自發設物資站和急救站。
需要搬移物資時,喊一句「要人鏈!」,人鏈即自動形成。
9月29日,銅鑼灣。讓你知道紙牌串漏字,又如何?最緊要環保。
10月2日,干諾道中行車天橋上。學生自發清洗地上的白色洋紫荆塗鴉。
抗爭不忘讀書。
10月2日,政總對面的水馬。中學女生請路人留言,成為壯觀民主牆。
10月2日,中環干諾道中。運動的象徵「雨傘」,齊齊整整地排在物資站。
這是一個只取自己所需的大同社區。
添美道上小情侶。
灣仔告士打道,近軍器廠街。年輕人自發,讓路人用回收紙皮寫出民主心願。
是為紙皮民主牆/路。
中環。膠樽和膠蓋分開回收。比三色桶更文明。
金鐘。環保協會人士呼籲大家自備水樽,不要增堆填區壓力。
黑色一袋袋是義工收集好、踩扁了的水樽。
中環近大會堂。義工用大膠布DIY了兩個臨時浴室,
供半夜留守的人士抹身洗頭。每個步驟寫得清清楚楚。
中環近大會堂。連走佬包都準備了。總之,勿忘初衷呀朋友!
佔據區內其中一張我最喜歡的畫作。
模仿法國大革命名畫《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法國旗換成雨傘。
雨傘抗爭第六日。所謂創業難守業更難,抗爭也一樣。發起抗爭難,但守住市民對抗爭的支持,難上加難。

最初,代表著當權者的防暴警察,將胡椒噴霧和催淚彈射向只有縮骨遮、保鮮紙傍身的人民臉上身上。電視畫面全日滾動,展示著一種無可饒恕的粗暴和惡。這粗暴和惡,跟後來幾天數以萬計在場者展現的秩序井然、非暴力、克制、堅持,以及彬彬有禮、體貼、可愛、純真兩相對照,其對比之強,善惡之明,令市民迅即站在示威者一方。

但政府也不笨,漸漸看通這個局,連日來拼命消除對比:譬如將旺角警力減到幾乎是零(場內場外一個軍裝也沒有,附近珠寶店的簽到簿,幾天沒警員簽到);任由人數不多的示威者佔據尖沙咀廣東道,不作任何動作;借傳媒之口,誇大堵路對緊急救援的影響(外加那些作得太大而變成幫倒忙的造謠事件);繼續不必要的局部區域停課,令名校林立的中西區家長開始憂心學習進度(其實現在既不是宵禁,也沒人燒車搶掠,地鐵照常營運,巴士非全部停駛,學生又多數住在學校附近,去上課根本沒危險,政府偏要繼續停課,豈非司馬昭之心?);同時間,沒有了防暴警這「共同敵人」,示威者內部分歧浮現,政府開始讓步(昨晚承諾和學聯對話)..... 此消彼長下,看來民意將很快逆轉。

要贏回民意,可以怎樣?其一,當然是自己爭氣,永遠謹記「和平、非暴力」。兩位極有風骨、愛惜學生的大學校長,昨夜趕在記者會前去到特首辦,用自身聲望抵擋,使得警方不敢造次。後來沈校長勸說:「不要讓過去幾天的秩序和良好紀律白白浪費了。」真是智者之言。是的,雨傘運動的力量,必來自市民授權。市民最初因為忠奸分明而授權,但現在那條忠奸線模糊了,示威者便要靠自己更加不卑不亢,才能繼續感召他人。

除了爭氣,我最近發現另一個方法:邀請你身邊未去過佔據區的朋友,一道到現場了解。事緣昨天我給從沒到過佔據區的鋼琴老師看我拍的照片,她第一反應竟是:「有咁多amazing的東西,我之前真係唔知!」還主動提議,第二天我帶她去政總看看。

原來「和平、非暴力、克制」這一組特質,斷不及「彬彬有禮、體貼、可愛、純真」這一組來得震撼力強。但後一組特質,卻是藏在細節裡,只有親身走進現場才會知曉(因免費電視只無限loop衝擊場面)。

譬如,你有見過任何一場示威,向參與者不斷派發「小林退熱貼」來降溫的嗎?會在路障上寫下「Sorry for inconvenience caused」字句?會為佔據區的巴士門貼上封條,禁止別人進入?會去介意路上牆上的塗鴉,急忙提著清潔溶液和刷子去洗擦?會將佔據區裡的垃圾收集和分類,甚至細心到樽要先踩扁,樽和樽蓋要分開回收的地步?(比政府的三色桶更文明!)甚至,會自發去洗立法會旁的公眾廁所,擺齊廁紙皂液衛生巾和爽身粉供參與者使用?

人們心目中所想像的「示威」,是破壞的、無序的,是一種強悍masculine的性格。但雨傘運動,卻是陰柔,甚至婆媽的,屬於一種關懷的(caring)、注意無關痛癢細節的feminine性格。運動的公民質素高固然令人動容,但去宏大、去強悍(也去領袖)的老老土土母愛特質,更會令人激動。

你還未親身去感受這種婆媽老土嗎?那今天放工後去看看吧,去感受這場全世界在看、在感動的運動。(歡迎廣傳圖文,令更多人如置身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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